北京之春 黃志涵

昨日只見微綠的樹枝，今天竟然長出 片片小小的綠芽．．．．

「四時更變化，歲暮一何速。」又是「一年之計」之所在了。細細算來，我在香港渡過四十多個春天，在加拿大也近二十個吧，不過有一年卻和家人體驗了北京之春，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那年是1987年，香港人北上旅遊已蔚然成風，我在農曆新年過後，公務不太忙的時候，申請了長假期，帶同一家老少，參加北京十日團。啟程時仍屬冬季，不耐風雪的港人都帶備棉衲厚褸以應付北京的冬天。留京十天，到過萬里長城，行過天安門廣場，瞻仰了毛澤東遺體，遊遍了故宮博物館、雍和宮、天壇、琉璃廠、王府井大街等名勝。看得多，吃得不錯，節目中也沒有硬銷旅遊品的陋習，加以一團人有很多兒童，大家玩得很開心熱鬧，所以整個行程相當不錯，團友們也很滿意。

行程結束前兩天，導遊小姐告訴我們：「請你們留意北京市道路兩旁的樹木，整個冬天至今都是禿禿的黑枝，現在春天已悄悄地來臨了，兩三天內便可看見每一枝頭都會冒出一小點綠，這小小點綠意是樹芽的尖梢，遠望一大片樹林時，就會看見點點綠意所構成的春色，請大家留意欣賞，不要錯過。」

這是行程表不包括的旅遊貼士，所以，這兩天大家都經常觀看迴龍旅店附近的小樹林和市內林蔭大道的樹木，可是極目所見，還只是黑禿禿的樹枝。直至行程結束的當天，坐上旅遊車去國際機場時，才發覺在公路兩旁整齊壯茁的樹木，竟然隱隱透出微小的嫩綠顏色，這是肉眼僅可見的色點，但已播送出足夠的春之訊息，使全團人都雀躍地討論著親身體驗的北京之春。導遊小姐開咪說：「各位團友總算看見綠葉初萌的嫩綠彩光了，可惜大家不能多留幾天，無機會看到葉芽逐日生長，以至黑禿禿的枝幹，全被掃上綠油油，生機盎然的色彩，希望你們下次再來北京時，可欣賞到這『冬殘春悄至』的自然美景。」

到達機場了，但見人頭湧湧，單是香港旅行團不下二三十團，另有很多國內旅客，很有種逃難爭機位的感受。當時我們的機票是直飛廣州的，逗留一夜，翌日才坐直通火車返港。北京是初春，南方的廣州已是仲春，多天來春霧瀰漫，威脅著廣州白雲機場的安全運作，我們的導遊小姐努力鑽營，領了機票，親自送我們入候機大樓而離開後，我們又等了很久才看到班機延誤的通告，而且一延便是六小時，要待晚上八時才起飛。 為此，機場特別再開放候機樓裡的餐廳，各滯留旅行團可以購買團體票到餐廳吃晚飯。這可算是一項體貼安排，也可以消除個別旅客爭相購票所引起的混亂和恐慌。可是，對我們的一團卻產生嚴重問題，因為我們參加的廣東省旅遊局旅行團，為了省人手，原先隨團來京的香港領隊，早一天已帶領幾個團友乘火車往廣州，所以當北京籍的導遊小姐離開我們後，我們便成為「孤兒團」。在這窘境下，幸得見義勇為的康泰旅行社香港領隊幫助，代我們購買了團體餐券，一團老少才不至捱餓。

終於等到晚上八時登機，卻因機上一位年青乘客冒名登機，被公安盤查押走，起飛時間延誤了四十多分鐘。航機飛行了一個多鐘頭，我正半睡半醒時，機長的緊急報告，驚醒了每一個乘客，還好不是機件故障，他說：「現在已在南京上空，但因為廣州濃霧不散，不宜降落，決定原機折返北京，預計當晚十二時左右降落北京國際機場。」全機死寂了好一刻，才驚覺到這夜航班次的風險，一切只能聽天由命吧。

安全降落北京國際機場。其實機場原已關門休息，為我們才重開抵京旅客大樓。同機各香港領隊紛紛搶借機場辦公室的電話，呼召旅遊車和酒店代表速來接載自己的旅客。我們這個「孤兒團」又遇上無處投宿的危機，團員推選我為代表，向機場的幹部說明我們一無領隊，二無北京接頭機構的電話，只知道全程住的是北京市外的迴龍觀，所以請他們幫忙解決當晚的問題。 當晚值班的是一個青年幹部，馬上用場管處專用電話找到迴龍觀，起初聽他好聲氣地和對方說了好一會，似乎不得要領，只聽他聲調一轉，以命令的口吻說：「我不理你們是什麼情況，你們立即派車派人來接走這批香港旅客，若不照辦，叫你們的總經理明早九時正到機管處解釋。現在給你半小時，機場也關閘休息了。」我想，縱或我們有香港領隊，也不會如此快捷妥當吧。孤兒團畢竟趁上好幹部。

翌晨，在迴龍觀吃完早餐後，迴龍觀總經理向我們追收一晚房租，我們原以為應由香港的廣東省旅行社負責，但不得要領，結果團員都同意先付清房租，及早趕往國際機場，以確保當天飛回廣州再返港。貨銀兩訖後不久，導遊小姐和旅遊車也開到，她說代表公司來繼續為我們多服務一天。見到她的出現，大家都放心下來，因為有她照應，我們不再是孤兒團了，這時大家才有心情再看看天、看看樹、看看北京的市郊。

「大家快看！隔了二十四小時，昨日只見微綠的樹枝，今天竟然長出片片小小的綠芽，整個景象比昨天翠綠多了。」一位團友興奮地大叫。 「小蘇，我們不用再來北京也看到北京之春的來臨了。」另一團友向導遊小姐說。 「你們要再留幾天，看的北京春色可更多更美妙哩！」導遊小姐半開玩笑地回答。 那可不必了。全團人最希望的是順利地即日飛穗回港。在機上和機場裡的驚魂，大家都受夠了，也許能額外地觀賞到的「北京之春」，算是有些補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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