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苦茶             黃志涵
印象中,這家傳苦茶的苦味,
比中醫師處方的更苦....

朝珊描敘了幼年時飲苦茶的回憶,這其實也是我們這一輩的集體回憶,因為時至今日,青少年對於飲苦茶,大概並無很多體驗了吧。

苦茶的回憶始於小學年代,五零年代雖然香港的西醫已佔了主導地位,但生病先看中醫,幾乎已是一般中下階層家庭的常規。「看中醫、執劑茶」,所飲的自然是苦口的良藥──苦茶,中藥材多數是味苦加辛,如果藥材中包括黃岑、黃連、龍膽草等,更可以說是苦不堪言,所以小學時代,病和苦茶的纏結一起的,有病固然要飲苦茶,就算無病,看見飯桌上擺上苦茶,也會立時感到自己好像病倒了。

除了有病要飲中醫開方的苦茶,母親間中也會口唸幾味藥材,叫我到住所轉角處南昌街的一間「利生堂中藥店」,買藥回家煲給大家飲用,我還記得這些簡單的藥方有:苦瓜乾,鬼羽箭、鴨腳皮、榕樹鬚,芒果核。

對著利生堂的執藥伙記,只需照唸,說明多少人飲用,無需說出份量,他們自會執妥,然後用一張呎半見方,一邊印著「利生堂」紅字招牌的白紙將藥材包成四方的包包,以一條橡筋扎緊了,便可拿走。如果執兩三劑藥,他們會用一個棕色紙袋將幾包藥載起,那是貧乏但環保的年代,因為根本沒有膠袋可用。

這種自己開方執藥的方法很便宜,花費幾毫子,便夠家中幾個人用。不過,方從何來?後來我問母親是否學過中醫?她說哪有讀書的福份,這一「消署解滯」的藥方,連同其他一兩張「傷風解滯」的簡方,都是她婚前從我外公那兒學的,年少時唸熟了,一直未忘記,而且給家人飲過多次都有效。至於我外公,其實也不是中醫,他是清末民初的儒生,民國後教過私墊和新式小學,「以儒入醫」一向是中國士子的習慣,所以他在鄉間也算懂得醫理用藥的老師,雖然從不敢正式懸壺問世,但我母親年幼時,跟他在私塾讀書,耳濡目染下,便也懂得開那劑苦味嗆喉的「苦瓜乾...榕樹鬚」給我們飲用,印象中,這家傳苦茶的苦味比中醫師處方的更苦。

中學時代,有較大的行動自由,所以飲苦茶並不一定在家中,有時在街上的涼茶舖,也可以自買自飲。金中舊校位於半山,周圍並沒有小店舖和涼茶舖,所以並沒有在學校附近飲苦茶的回憶片段,不過我們幾個好朋友逛街,由深水埔行到尖沙嘴或九龍城時,所經過的涼茶舖便多不勝數了,一毫子一杯苦茶是很穩定的價格,經歷了十年不變,這些苦茶中最苦的,依次是:水翁花、廿四味、甘和茶。

由於涼茶舖不賣神麴茶,所以這款廣為人知的茶不能和上述三款比較。在高中二三年級時,在盛夏行街,口渴非常時,很多時都會捨冰凍汽水而飲熱的水翁花或廿四味,既能真的解渴生津,又產生卻病強身的信念,更比汽水便宜一半,一舉三得,是很難忘而愜意的回憶。可不知有誰保存著類似的「苦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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