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              香茂榮
令人剎那間如置身於太空中，
衝破億萬光年的距離．．．．

今天早上下雪，中午落冰雨，入夜後非常寒冷。坐在書桌前望向窗外，漆黑一片，沒有星星，街上很寂靜，大概人們都躲在家中取暖。夜闌人靜的時候，感覺是寧謐的，而且有點神秘，亦有些冷漠荒涼，漸漸陷入夜的聯想中。

文人多愛在入夜寫作，我卻喜歡在晚上看書，想起袁枚寫的：「寒夜讀書忘卻眠，錦衾香燼爐無煙。」頓然感到一絲寒意。其實冬夜看書，不應在書房而是在床上，擁被倚枕，溫暖舒暢，此際看書，尤其是看自己喜愛的書，真的樂在其中，不知人間何世。看到林沖雪夜上梁山，也不會感覺到冰冷。
如果在夏天的夜晚，又有截然不同的景象，蟬聲嘶鳴，喧鬧不已；螢火蟲在暗夜裏發出淡淡的綠光，載浮載沉忽明忽暗，令人不禁迷惑與遐想。我小時候住的地方，門前有一片空地，夏夜之時，老老幼幼都愛坐在那裡乘涼聊天，回想一下，已經過了半世紀。

莎士比亞創作了「仲夏夜之夢」，仲夏，是一年中晝最長、夜最短的日子，人們把握良辰美景，在仲夏之夜約莫六小時的光景，以節慶的心情徹夜歌舞狂歡。莎翁妙用這個月色醉人的背景，編織了一齣如夢似幻、眾生顛倒的浪漫喜劇。「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靳微天老師常常掛在口邊，想起來也有其哲理。
春回大地，入夜之後又怎樣呢？青草發綠，樹上萌芽，柔軟的柳枝輕輕地迎著春風搖擺，淡淡花香混和著泥土的氣息令人陶醉，再讀李白的春夜宴桃李園序：「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春夜給人一種莫名的衝動，去尋找可望而不可即的烏托邦。

秋天的夜空清爽和高遠，望向天際，多時會看到清澈的星座，獵戶、大犬、金牛等，分佈在一幅黑幕上，再望遠處，繁星點點，璀璨奪目，令人剎那間如置身於太空中，衝破億萬光年的距離，來到一處不知名的地方，全無隔膜。突然想起杜牧的詩《七夕》，「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自然勾起了浪漫的情懷。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又會否想起曹操那首《短歌行》呢？「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記起小時在深夜，麗的呼聲播出「夜半奇談」，又驚慌又愛聽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年青時愛在床上看余過寫的「四人夜話」，細讀離奇古怪的故事，後來追看金庸寫的武俠小說，直至天際泛起魚肚白。讀書時懶惰，往往將功課留至最後一刻才開始做，所以時時弄至三更半夜才睡覺。到工作時，又入了「不睡覺」的行業，與夜結了不解之緣。後來結識了一班貓頭鷹朋友，無論橋牌、麻雀、桌球、卡拉 OK ，都玩至通宵達旦。夜，對我來說，太多回憶了。
夜在大都市是一個顏色的世界，繽紛絢麗而誘人的色彩，令人迷惑沉醉。夜間，在巴黎凱旋門前喝咖啡，優悠自在；在東京銀座四周亂逛，目迷五色；在曼克頓時間廣場留連，沉迷失落；在渡輪上看香港島，可否找尋失去的青春？同樣的時空裡，夜色中，不斷發生著許多相同的、不同的事，快樂的、痛苦的、美好的、醜陋的、甜蜜的、罪惡的。在這樣的夜裡，可以找到心靈的寧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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